第六章 暗处
糕点铺子里人多，梣卿皱了皱眉，站在柜前的边缘处敲了敲，两轻一重，“要一份玫瑰酥，再叫一下柳三七。”
靠近一点的姑娘应了声好，给另一位客人找了零头便去了后院，梣卿跟着过去。
柳三七正在侍弄花草，见梣卿来，立即放了水瓢迎上去，笑道：“稀客呢。”
梣卿应声，“来看看。”
柳三七隔了几步距离在她身前站定，“今天有齐鸣楼的双椒鱼和李家的煎饺，尝尝？”
柳三七比梣岚还要大上六七岁;是梣王妃的故交，战火平息之后，她回到蘋都开了苓香斋和旁边的药堂，同时也是梣王府的药师，算是对梣家兄妹的照顾。不过有梣卿在，大多时候她赋下闲，不会待在梣王府。
梣卿还是不习惯她的热情，简短地回好；她也真的只是吃了顿饭，期间随便闲聊了两句，换了身衣物便走。
柳三七知道她的脾性，没有多留。
枯骨木，说白了就是棵老榆树。但亦有奇怪之处，它只在那三个寒冬月里经历凋枯生荣，其余时刻，树身枝干光秃，犹如死物，状似人的一整只手的手骨，故得此名。
但树上便会挂满了祈福的红线与红丝带，也有铜铃和铜锁挂着。风一吹，白日里的光景甚是美好，入了夜就有些渗人了；这其中还有一两个可怖的故事在里头，而此地在长街尽头，难有人往来。
天已经全黑了。
为免惹人注意，梣卿早熄了灯，披着黑色斗篷在夜色里穿行。
接骨木已冒了树芽，忍冬藤的花苞一般大，沾了点夜里带的水雾。
梣卿仰头，看得有些出神。
那青竹融雪般的冷冽气息近了。
她微微侧头，看向来人。
墨发束带，简便的玄色衣衫，难掩清贵尊容。
蜀凌绝似是松了口气，快步走到她近旁，又退了一步保持距离，问道：“等了很久？”
“没有。”梣卿引他往长街尽头左旁一处不起眼的瓦房去。
“是蜀辰风。”他解释，“非拉着我去梨园听戏。”
梣卿脚步没停，“怎么打发的？”
蜀凌绝双手抵在脑后，姿态懒散，“我借口更衣，溜了呗。”
闻言，梣卿皱了眉，“不怕他派人跟来？”
“跟来试试，”他微眯了眼笑了起来，“我在他的人眼皮子底下进的雀楼，还嘱咐了小满姑娘务必好好招待——现下应该醉倒在温柔乡里了？”
雀楼——皇城数一数二的青楼。
梣卿勾了勾唇，不可置否。
“乌院的事情怎么样了？你维护谢五皇子的言论我可都听到了，之前乌院只传有个绝世美人来得勤，可没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，现在一下子出了名，作何感想？”
他有意打听谢君阁。
梣卿抬抬眼，推门入了里屋去点灯。
蜀凌绝就着微弱的月光坐到了长椅上，看她慢悠悠地晃一阵，终于亮堂满屋，茶也上桌。
她自他对面坐下，这才接茬，“不用你操心。”
“啧，”蜀凌绝貌似遗憾地叹了口气，“有人放了消息，说是梣家怕问出什么来后为谢五皇子担责，故意为之。虽然不知道背后是谁在操纵，但我让底下人先压了下来。帝卿召了三大院首问了话，也没刻意刁难梣世子，应该还未起疑，你暂且放心。”他一顿，有些无奈道，“可这样一来，这事便麻烦了。”
梣卿并不感到意外，“刺伤燕子惜的人来历陌生，且是突然发狂一般，忽然朝他刺去的。”
“你怎么问出来的？消息属实？”
梣卿轻描淡写:“刀架他脖子上，真假我就自己判断了。”
“……”
厉害了。
“他和谢君阁有没有什么过节？”
梣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，面无表情道：“有，不过是很早以前了。”
“发生了什么？”虽然她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，“事情的轻重缓急得告诉我。”
梣卿揉了揉眉心，简短告知了一番。
蜀凌绝盯了她半晌，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：“他是为了你吧？”
梣卿没作声，只是皱了皱眉。
“我总算知道这人为什么在皇城里三天两头惹些事情出来，没少同那些权贵子弟打照面了……”
“说正事。”
蜀凌绝微愣，又笑了，“呵，行。”
难得抓到她没辙的样子，调侃够了，他也收起了玩笑心思，“最近出的那些事与这或许有些相似之处——虽然几率很小，但是皇城管制甚严，若果真如此，不好办啊。”
近来皇城边上的几处城池出了几桩奇案，凶手的症状皆是发狂，其平日脾性并不暴烈;案子虽都解决了，但也引出了一些苗头来。
；蜀凌绝身为皇子，在外是有封地的，明面上他和其他皇子相异，找了人治理封地并不亲管，私底下这地处何时刮了一阵风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，消息也都是这么刮进耳朵里的。
梣卿默了一会儿，道：“去长宁。”
“不行，”蜀凌绝想也没想就拒绝，“你忘了上次的事儿了？”
梣卿无奈，“有何不可？”
“上次是命大，这次我要再带你去，梣世子怕是真得来收我的尸了，”他冷笑了一声，“和谢君阁一起来。”
想起不太愉快的往事，她勉强应下，“也罢。”
“我会着重调查皇城里的人脉流向的，三七姐和霄月堂的人熟一些，要不要问问她？”
霄月堂做着药材生意，相关资料是最全的，柳三七为其客卿，权力可大可小。
“可以，”梣卿轻轻扣了扣桌，“此外，事发的前一天，乌院的人员进出你能不能查到？我要傍晚到次日凌晨时间段的人员动向。”
蜀凌绝不明所以，“能倒是能，不过找你哥不是更方便？而且你调查那天晚上做什么？”
“他不好出面，”梣卿摊开手，垂眸看着掌心，轻轻虚握了握，“那天晚上，谢君阁的手被刀伤了。”
蜀凌绝看她神情有些不对，问：“是和燕子惜有关系？”
“应该没有，”她想起谢君阁眼睛都不带眨的撒谎样子，忽然有些累，“最好没有。”
否则她不知道要怎么为他开罪。
他要借此掩饰什么？
“怎么，”蜀凌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下，“生气了？”
后者回神，敛了敛眉，“没有。”
“那天乌院刚好闭门休息，晚上也是侍卫换班的时候，查起来会废一点时间……”
蜀凌绝慢慢住了口——这怎么越说越像案发现场了。
“无妨。”
他按下心底那股不舒服的感觉，没再多问，“时候不早了，我先回去，你多加小心。”
“嗯。”
他们一前一后岔了时间，各自离开。
梣卿锁了瓦房往另一条道上回去。
天透出微微的酡红色，四下无人，她走得轻快。
四处留意着走过了四条街，空气中掺上了一点熟悉的气味。
梣卿直觉不好，心里的警铃在她闻出这是血腥味时瞬间作响，刚行至拐角，眼前忽然出现的人影差点没让她一剑横过去。
那人影近了，梣卿却见他踉跄两步，高大的身影瞬间栽在她肩头。
“梣、梣卿……”
气息极度微弱。
“谢君阁？”
梣卿吃尽力气扶住他，明显觉得不对，轻轻在他背上一抚，触手温热。
是血。
整条巷子布散着血迹，地上横陈的尸体她还没来得及查看。对风信传音后，梣卿吃力地扶着谢君阁往回走，等到风信前来相助，她才把人交给他们，一同回府。
“清理此地，务必查出来历！”
随行的人皆是背后一凉。
这是真生气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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