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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 12.杜晴


杜家是大家,研究神鬼占星之道,门客不计其数,前些年还出过一个状元,可谓是风光无限。

        而杜晴是嫡出的本门少爷,生下来就比常人尊贵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排行老七,打小又聪明伶俐,自然是被家中的长辈器重——可杜晴自己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混世魔王,心眼全搁在了翻墙逃课上,学来防身的法子全被他用在了自家守卫身上,惹得巡逻守卫见了他就要头皮发麻,好一个猫嫌狗不待见的童年。

        杜安宁是他堂妹,没那么高的身份,性子也是柔柔静静的,小时候便跟在杜晴身后看他弄鬼掉猴,他爹来收拾他的时候便脆生生地喊一句“晴哥”,然后指指人来的方向,俩人一溜烟儿朝着反方向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杜安宁她娘不是什么高官贵族,故而她的身份也一落千丈。她娘在生她弟弟的时候血崩难产,靠着几颗药丹吊了三天,到最后还是一命呜呼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爹成天奔波在外,照顾弟弟的事情全压在了杜安宁身上,小姑娘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,就要拉扯着弟弟过活。杜晴有时候看不下去,就将内门弟子才能领的月钱悄么塞给她一点,让姐弟俩改善下伙食。

        旁人觉着杜晴奇怪,无缘无故和这些乏善可陈的旁系走这么近做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杜晴自个儿也不知道,最后只能怪自个儿那鸡飞狗跳的童年——他基本上没怎么和内门那群埋头苦读的嫡出同窗交流过,更多是带着旁系的小孩们下河捞鱼去,一来二去就混熟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杜安宁的弟弟叫杜佑,先天带了些不足之症,身子骨差,年年月月药汤不停,导致年纪小小就浑身的清苦味。

        可他却是极有修行天赋,若不是身子骨撑不住多半是能进内门学习。杜佑自己也是个要强的,左手边是药碗右手边是书本,之乎者也背得比杜晴熟练得不知道多少倍,那刻苦程度简直让他无地自容。

        杜家推崇人为,修己身,改气运,讲究的就是一个人定胜天——杜佑多半是被这些想法影响到了,就算是基础不好也拼了力的要往上爬。

        反观杜晴,他对这些神神鬼鬼的完全没兴趣,更不想对着满书的教条礼规度日,就算杜家家主是他爹也无济于事——压根儿管不住。

        杜晴第一次见着翟飏还是在酒楼上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会儿他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大孩子,抓了树杈就要做英雄,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行侠仗义的话本故事。彼时他正同自家老爹出门谈生意,大人们在一桌推杯换盏,他们这一桌小的就被带到隔壁去自己玩。

        杜晴本是倚着二楼的栏杆和众小弟高谈阔论着些所谓的远大理想,街两边的人却忽而一阵欢呼,他刚吹嘘到精彩部分就打了个磕巴,不满地去瞧发生了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街道两边不知何时围了一群民众,个个伸长了脖子看向某个方向。他也顺着看过去,发现路的尽头竟有人策马领军而来,飘扬的赤红旗帜格外显眼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是大将军。

        杜晴瞬间来了精神,将身子都探出去半个,惹得身后的小孩手忙脚乱地要拉他。

        随着那人愈发接近,人群逐渐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。杜晴不甘示弱,直接无视了身后吓得快要哭出来的小弟们,撑着栏杆鼓足了气大喊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将军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年轻的大将军策马而来,眉宇间还有未消完的稚气,整个人像一把不知疲倦的利刃,出鞘便要杀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年少成名,战功赫赫,这样的大将军怎能不是被钦慕的对象?

        “翟将军——将军看这儿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大将军像是听见了他的声音,偏头向酒楼看了一眼,而后毫不吝啬地扬起一个笑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耀眼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杜晴喜出望外,还没来得及挥手就被他爹猝不及防地拎了回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爹冷着脸把人扔进了屋里,回头又看了眼楼下热闹非凡的人群,眉头要拧出花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,再这么不知收敛,迟早要折了他的骨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要被折了骨头的大将军毫不在意,带着一身的功勋和赞美穿过闹哄哄的人群,挺直的背脊就和旗杆子一样怎么也不会倒。

        杜晴不满地和他爹理论道:“爹!你这说的是什么话,将军为大周鞠躬尽瘁,什么叫折了骨头!”

        杜家主看了他一眼——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惊讶于他居然知道鞠躬尽瘁这个词。

        杜晴被看得哆嗦了一下,嘴里还在不满地嘟哝。

        杜家主合上窗,将热闹隔绝在外,一屋子的小孩儿不知何时跑了个干干净净。而后只听他道:“你知不知道,你口中这个翟将军……是谁教出来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杜晴愣了下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爹接着道:“是陆和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杜晴又“啊”了一声,磕磕巴巴道:“陆和光……陆国师?”

        杜家主听见“陆国师”三个字从自家儿子嘴里出来时皱了皱眉,而后自嘲笑道:“是啊,他陆国师教出来的弟子上阵杀敌又可全身而退,而我杜家子弟犹如草芥,随手便可抛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一个占天卜地的国师,不知道对陛下说了多少好话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杜晴听他爹说着,暗自瘪瘪嘴,收敛了方才不服气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  要知道,杜家可是有人命损在陆国师手上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兄长——当年好生风光不可一世的练武奇才,便是在陆国师的上书奏言下领兵出征陵关道,结果被敌军生擒活捉,折磨了两天才含恨而死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就是在此之后,翟将军自愿请命出征,率军退敌一战成名。

        何人不知翟飏自小被陆和光养大,在这个节骨眼上搞这一出——虽说已是敌军犯境退无可退——但还是叫杜家人难以接受。

        加之杜家与陆和光的行事理念向来不和,两边谁也看不顺眼,自此导火索一出,算是彻底闹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饶是杜晴年少不知事,也多少听闻过这些传闻,此时也知晓自己犯了蠢,垂着脑袋乖乖等他爹训。

        杜家主却只是对着他叹了口气,拍了拍他的脑袋便离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杜晴没挨骂,可他爹什么都不说比打他还难受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在原地绞了一会儿手指,垂头丧气地一屁股坐地上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杜晴对翟飏一直是可望不可及,又加上两边势力难以逾越的沟壑,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钦佩。

        就这样度过了几载年岁,他以为二人再不会有什么交集了,直到杜佑先他一步同翟飏说上了话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事儿说来也巧,杜佑近些天身子好些了,便打算着出门游历一番长长见识——杜安宁自是不放心,正好杜晴闲着无事可做,软磨硬泡了先生一阵儿后便得了许可,带着杜佑离了杜家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本打算北上,去瞧瞧北边草原里游牧的居群——翟将军前些年将进犯的草原部民打退至陵关道后,榕城与草原相安无事数年,如今更是来往通商不断,故而此行也应当是没什么危险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杜晴到底是阅历太浅,加之气运不顺,有草原匪盗见他二人穿金带银,还有一个孱弱不堪,当即起了歹心,连哄带骗地将二人分开,待杜晴反应过来时,杜佑早就不知被带到了哪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利索地打晕了看守自己的匪盗,着急忙慌地四下找寻,不想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迷了路,一直到晚上都见不着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,远远有人策马而来,他揉揉眼睛,发现竟是一身轻甲的翟飏——以及坐在他身后同样是满脸焦急的杜佑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赶忙迎上去,确认杜佑没有缺胳膊少腿之后才反应过来——翟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?

        “翟将军是来巡查的。”杜佑解释道,“最近草原又不安定,怕有匪患侵扰边境,专程来巡查一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翟飏下了马,道:“我之前来这附近打过仗,熟悉一些,陛下就叫我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杜晴“哦”了一声,心情一时有些微妙。

        近些年杜家和陆国师的关系那可谓是一度水火不容,险些都要在朝堂上吵起来,他那里想过能和翟飏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?

        “说起来,翟将军是怎么找到我们的?”他找了个话题,在气氛变尴尬之前问出口。

        翟飏笑了下,答道:“告诉你们也无妨,是风告诉我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杜晴:“……啊?”

        翟飏道:“你们是杜家子弟,应该懂我在说什么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杜晴:“……!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怎么知道的?

        杜晴看向杜佑,对方也同样是一脸疑惑,对着杜晴摇摇头表示自己从未说过。

        翟飏笑道:“我能感觉出来,和这些神鬼之道沾边的人,多少都有些……惺惺相惜?”

        杜晴又道:“那你既知我二人来自杜家,有为何出手相救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话音方落,翟飏没有回答,反倒是看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    杜晴眨眨眼,他也是头一次这么近打量翟飏——大将军比起前几年成熟了些,眉宇间却是笼罩着一层暗色,浑身上下也不像之前那么肆无忌惮地光芒万丈,反倒是收敛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。

        硬要说的话……少了些许生人气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杜晴不自觉咽了口口水,就听翟飏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为何不救?他们在朝堂上明争暗斗又与我何干,见死不救,那我才是有愧于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况且……”他顿了下,而后颇为无奈地叹笑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也认识一个和你们年纪差不多的孩子,怎么能忍住不救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杜晴心里一暖,不由得放松几分,道:“将军……可是有兄弟?”

        翟飏摇头道:“不,他也是我救回来的,估么着比你们小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而后他又道:“他可不像你们,整日自己一个人呆着,见了谁都不说话,可愁死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杜佑闻言笑了,说这是该叛逆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三人你一言我一语,不多时便到了杜晴与杜佑休憩的驿站,翟飏嘱咐了他们几句便要上马离去,说自己还未巡查完,不多留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杜晴好容易见他一次,路上又聊得十分投机,脑子一热又把人叫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翟飏回头看他,用眼神问他还有什么别的事——杜晴张嘴张了半天,也支吾不出一个字来,到最后随便抓了个在脑子里飞过的问题张口就来:

        “将军救回来的那个小孩名唤为何,我们也许、也许可以结交一下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越说越小声,旁边杜佑瞧过来的视线让他意识到这问题有多奇怪。翟飏不出所料地怔愣了一瞬,末了忍俊不禁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淮生,他叫淮生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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