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 师徒
就算之前，挨再狠的毒打，受再残忍的折磨，熬再重的刑罚，他流泪，完全都是生理上的反应。
可这一次，却是心死而流。
他历经这么多，有时候仍然不想死，有部分原因，就是他想活着见凌双双，见他的母亲……他想知道凌双双不是有意抛弃他的……他想知道凌双双还是有他这个儿子……
他还以为，这次见面，至少她能像小时候一样抱抱自己。至少她可以亲口同自己说上几句，想你了，负你了，对不起你，我也在惦念着你，我也想接你回家……可是什么也没有。
甚至……已经到见死不救的地步了……
他知道，小时候，那温柔的甜梦，此刻完全破碎，再也……捡不起来了。
于他单与悟而言，这种再次被敬爱的娘亲抛弃的感觉，比万虫噬身，还要痛上十倍。
“郝大哥……”单与悟突然搂住郝仁，“你杀了我好不好……我好想死啊……杀了我……整个江湖也太平了……什么都会结束了。”
“不要这么说！”郝仁轻轻拍拍他的背，“你不能死……你还这么年轻……你还有未来……”
“不……我什么都没了……”单与悟两眼空洞。
黎疏渺示意郝仁：“我准备好了。我会拼尽全力一试救下小师兄，仁，配合我。”
“好。一定可以的，相信你。”郝仁为了不出差池，只好出手，将单与悟打昏。
……
客栈。
“为什么，还没回来……”
双眼蒙上了白纱的鹿子叶呆呆地坐起身来。
守在一旁的粟杀安慰他：“放心，你还在这里，他就不会出事的。”
“现在外面有情况吗？”鹿子叶询问。
“嗯，凌霄阁阁主在不久前率人前往罗家一探究竟，而就在刚才，他们从罗家带走了一个人——最近名声鹤起的神医罗之儒。”
“嘁，就他？神医？浪得虚名，伪君子。”
鹿子叶毫不犹豫地表示出了自己的不满。粟杀感到奇怪：“你与他有过节？”
“呃……算是吧。”鹿子叶点点头，“我只是疑惑，罗之儒……为什么偏偏是找到了他？”
粟杀倍感欣慰：“我看你现在状态好多了，与悟兄要是知道了，肯定也会开心。”
“虽然瞎了……但是我现在已经适应了暗无天日的环境，也没太大影响我的心情了。”鹿子叶释然一笑，“只是，之后可能要拖你们后腿了。”
“不会的。都是朋友，哪有拖后腿一说。”粟杀不认同。鹿子叶笑了一下：
“果然，粟杀兄弟就是面冷心热啊。等我们去完古遗迹，我一定陪你去百里家一探究竟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粟杀面色柔和了下来。
黄芩派。
“他怎么样了？！”单与空担忧地望着郝仁背上不省人事的单与悟。黎疏渺安慰他：
“放心，老天保佑，初次施针很成功，若能熬过今晚，能活。”
郝仁背着单与悟冲进房间，将人安顿好。黎疏渺紧随其后：“接下来交给我吧。一定可以撑过。”
“辛苦你了，渺儿。那我先出去了，有什么事情叫我就行，我就守在门口。”郝仁出去了。
黎疏渺望着一脸痛苦，满头冷汗的单与悟，隐隐有些担心，却不慌不乱。
她一直都相信，她的小师兄很坚强，不可能撑不过今晚的。
……
几天后。
武林天牢。
“见过马副主。”
单与悟理了理自己的披风，行了个礼。
“你就是指正罗之儒罪名的少年？不知如何称呼你？”马自成总觉得，此人双眸明亮，分外熟悉，可又确实没有印象。单与悟微微一笑：
“在下如何称呼，不重要。马副主，可否让我与他独处一会儿？毕竟血海深仇，我有太多事情想做了。放心，我有分寸，知道轻重。”
马自成同意了：“既然你有功，我给你这个权力便是。我在门口等，你完事直接出来就好。”
待马自成离开，单与悟这才转身看向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罗之儒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：
“师父……又见面了。”
“你居然……没有……咳咳……看来凌医仙……果真是……妙手回春啊……”罗之儒终于看清了，来者便是单与悟，顿时有些惊了。
“……不是她救的。”
“反正……你居然活下来了……还找了过来，想必……是来找我报仇的吧……你随意……反正……也只有……那么痛。”罗之儒已经无所谓了。
“……为什么，一定要出去？”单与悟平静地望着他，“如此惨痛的代价，值得吗？”
“你知道……我们的计划？”罗之儒这下是真的不淡定了，“为什么？！你怎么可能……”
“……我在哪里待过，你是知道的。我只是不理解，你们为什么，一定要这么做。”单与悟自嘲一笑，“我本以为，我从百家宴之后，就会万劫不复。可是我遇见了郝仁，黎疏渺，粟杀，罗杨阳，安宁村……还有他。然后我发现我居然还是小时候那个懦弱的自己，我发现……生离死别居然还是那么痛苦……虽然她抛弃了我，但是更多人救赎了我……我不想让他们失望……”
“呵……你……对着一个……曾经……那样……折磨你的人……讲故事……有什么用……”罗之儒冷笑，不以为意。
单与悟表情隐忍而愤慨：“我要跟你说的并不是这些。我只想问你，你们凭什么为了一件丧命的买卖，而无辜伤害那么多人的生命？！！！”
“丧命的买卖？徒儿……你果然……还是……太年轻……你不懂……你什么也不懂……你阻止不了的……这是武林千百年来的愿望……”
“可为什么没人实现？！因为这是致命的愿望。罗之儒，你才不懂……话尽于此。杀人偿命，我今天来为你送行罢了。”单与悟知道聊不下去了。
罗之儒哈哈大笑：“杀人偿命……是，那你呢？你这么义正言辞地教训我，可你也杀了人，那自己的命，打算什么交出来呢？”
单与悟沉默了一下，突然，掀开衣摆，跪了下去，对着罗之儒缓缓行了一个礼。
罗之儒几乎快疯癫了：“你！你这又是什么诡计！你疯了吧，你对我……”
单与悟很快就站了起来，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：“一日为师，终身为父。虽然我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，但是终究曾是你的徒弟。这一跪，是我之无奈，是拜别。为人徒弟，却无法放下心中芥蒂相救其师，确实是我之过错。从今以后，师徒情了，我有愧，你也是。下辈子，别再欺骗我，别再利用我，别再伤害我。师父，一路走好。”
“单与悟！你什么意思！你愧疚什么？！你有病吗？你给我回来！为什么！你不恨我吗？为什么要做这些，为什么，你为什么不落井下石！！你打我啊，你骂我啊？！！！”
单与悟没有理会身后之人的咆哮，快步离开了武林天牢。
“完事了？你对他做了什么？”马自成挑眉。单与悟耸耸肩：“什么也没做，跟他闲聊了一会儿。”
“你特意过来，居然没有报复他吗？”马自成一脸狐疑。单与悟停下脚步，眯了眯双眸：
“当然报复了。我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好人。他现在可能有些疯魔，马副主可以去看看。顺便给个建议，武林天牢确实让人闻风丧胆，但是太原始和粗俗了。有时候，折磨这里，更有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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