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第10章
思颜守在画舫外来回踱步，夜风吹起她紫色的裙边，“怎么还不出来，别碰上什么麻烦。”
她一边握拳捶手，一边嘀咕。
光线昏暗的江心，一艘小船朝岸上划来，灯火通明的巨大画舫紧随其后追赶小船，画舫上的光影照在小船上。
一个发丝微乱的女人，穿着件里衣拼命划船。
她一面用力拨动船桨，一面冲旁边的男人喊：“用点力啊，没吃晚饭吗！”
那嗓音中气十足，恢弘有力，一点也不像娇柔女儿家该发出来的。
思颜默默地别过脸。
还是无法接受少爷扮女儿的样子。
卫无极自幼生活在北臧，每天面对高原雪山，何曾划过船，他划桨的技术都是现跟邱子荣学的。
不是他没力气，只是技术不到家而已——话说，他也确实没吃晚饭。
小船距离岸边越来越近，邱子荣终于看见了思颜。
思颜站在岸边朝邱子荣挥手。
即将靠岸，已经不需要继续划桨，邱子荣收起船桨放在脚边，小船船身随惯性轻轻撞上岸边。
思颜接邱子荣下船，紧接着卫无极也跳下船。
在他们身后一个看着不大的女子裹着邱子荣的外衣，瘦瘦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。
思颜不认识她是谁，稍愣了一下。
“快去准备马车，他们追上来了。”
邱子荣声音有些急促，说着回头看向画舫。
画舫船头，刘鸷为首乌泱泱一群人怒目视想岸边，思颜一惊，连忙吩咐小厮备马车，又遣散了雇来的丫鬟婆子。
当刘鸷一行人冲上岸时马车已经疾驰而去。
就差一点！
“废物！”
刘鸷朝身边一人狠狠踹了脚，那人随即倒地不起。
“废物废物废物！”
一脚不够解恨，刘鸷连续踹了那人好几脚。
地上那人高大结实，论实力应当不输终日养尊处优的刘鸷，却双手抱头，膝盖弯曲收紧胸口，顺从的躺在地上，任由刘鸷发泄。
他的口鼻中很快渗出血迹。
刘鸷踹累了，掐腰休息，赖三缩着脖子走了过来，“爷儿。”
“什么事？”
赖三双手呈上一物，“奴才的甲板上捡到一样东西。”
刘鸷眉毛一动，瞥向赖三。
那双手瘦瘦巴巴，掌心纹路黝黑，像嵌着沉积多少年的泥垢，一枚色泽莹润的红玉躺在手心，巨大的反差都让人替红玉抱不平。
他真不配摸那块玉。
刘鸷定睛一瞧，似有所思拿起玉佩，举在眼前查看。
将红玉转个身，一个小篆刻字赫然出现在眼前。
邱。
“刚刚帮他们逃走的是思颜？”刘鸷这番话问得古怪。
赖三低头不语。
刘鸷为人精明多疑，很多事你说了他或许不信，不说他却当做默认。
将玉佩攥在掌心，刘鸷脸上的阴霾消下去不少。
“回府。”他说。
脚下踢到一人，刘鸷垂眸，“哟，还趴着呢。”
这调笑的语气让地上挨打的壮汉以为看见希望，他扯开双唇，露出一口血牙，“只要世子开心，奴才躺多久都愿意。”
“是吗？”
刘鸷轻笑，将视线一撇，随意道：“把他埋了吧。”
马车一路疾驰，风掀起窗帘，外面街道黑洞洞的，已无人在外行走，偶有几盏白色的灯笼挂在门口，随风打转。
视线收回，邱子荣先看向靠在她臂弯中的苗苗。
“少……小姐，她是谁啊？”思颜小心地问。
“不知道。”邱子荣说。
“啊？”
思颜不理解了。
不知道？
不知道她还把一个陌生人带出来？还引得刘鸷不要命的追杀？
见那陌生女子套着邱子荣的外衫，胸口延长一道雪白曲线，思颜脑袋里有个不好的念头。
“她该不会是……”
最后两字思颜没好意思说。
邱子荣和卫无极互相对视一眼，两人神色都很凝重。
这更令思颜确定了那个想法。
“小姐，你怎么能跟世子爷抢人。”
也不是责备邱子荣，而是思言知道，邱家在京城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，外面只看见邱丞相的无限风光，却不知背后的艰辛。
那刘鸷的背后，除了皇亲国戚根茎繁茂的刘氏家族，还有太子爷。
皇帝不朝久已，太子监国，所以刘鸷才敢这般的肆无忌惮无法无天，等有朝一日，皇帝驾崩太子继位，那刘家还不知要变成什么样子。
刘鸷这人，千千万万惹不得的。
邱子荣也知自己冲动了。
救人的时候没想那么多，现在安全了，她的大脑反而开始胡思乱想。
刘鸷。
是不该为了一介拂尘女子得罪他的。
“你没看到当时的情景。”当了好半天背景板的卫无极插嘴道：“这女孩很可怜。”
闻言，邱子荣抬眸看向他。
一开始她并不想救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子，可她看见了她，并向她求救。
望着女孩无辜可怜的目光，邱子荣实在狠不下心，装看不见。
不过，她冲出去救人的时候，这男人可是没有表示半分他也想救人的意愿。
邱子荣的表情有些玩味，“看不出来你有这么好心？”
呦，这话什么意思？
“邱小姐这是要过河拆桥，别忘了，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。”
卫无极审视地看向邱子荣。
什么救命恩人，
她俩打什么哑谜呢？
思颜挠挠头，问邱子荣，“小姐，您不是去要玉佩的吗，玉佩呢，要回来了吗？”
这话算问到重点上。
朝男人摊开手，邱子荣长眉一扬，“玉佩。”
事情已然搅黄，再留下玉佩也无意义。
卫无极探手摸向怀中。
忽地皱起眉头。
玉佩呢？
浑身上下都摸了遍，他甚至想直起腰好好找找，可挺起腰头顶就撞上车棚顶。
卫无极揉着头，有些郁闷和尴尬，“玉佩好像……不见了。”
“什么！”
邱子荣直接跳起来。
这回轮到她撞到头顶了。
思颜默默看着，捂着脑袋的两个人，你一言我一语的拌嘴，心急如焚，却又不知该不该开口。
在两声对抗力十足的“哼”声后，他们终于安静下来。
思颜右手放在苗苗额上，扭脸望着邱子荣，“小姐，她好像发烧了。”
马车调转方向去医馆，中途邱子荣几次想把卫无极踹下去，卫无极也很想赶紧离开，但他提出要走，邱子荣又不许。
邱子荣：“玉佩丢了你还想跑？”
卫无极很无奈，“不是你叫我‘滚’吗？”
他很听话的要“滚”了呀。
“呵，那我刚才叫你还玉佩，你怎么不还？”
“我……”
没话说了吧！
邱子荣扯住卫无极一边衣袖，知道他功夫高，怕他跑掉，她特意将那袖子在手腕上缠了几圈。虽然这办法看着不怎么顶用，好歹能心里安慰。
思颜照顾着苗苗。
尽管女孩可能会给她家少爷带来麻烦，但到底是条人命，思颜也狠不下心真的不管。
车速渐降，车夫勒紧缰绳“吁”了声。
“小姐，医馆到了。”
这是家不大的小医馆，没有名字，只在门口挂了块写有“医馆”二字的木牌，又在木牌上花了株草药。
可在百姓中，这家无名无姓的小医馆口碑极好。
全京城只有他们一家肯不要钱的帮穷人看病，而且这里的大夫医术精湛，堪比宫里的御医。百姓们口口相传他们是——赛华佗。
因卫无极的袖子攥在邱子荣手里，他们二人好似连在一起，都只有一边手臂可用。
二人顺序下车，帮着思颜将苗苗抬下来。
邱子荣去叫门，卫无极跟在她身后。
他是极不情愿的，
可也没办法。
过了会儿，黑洞洞的房间透过纸窗探出来些许光亮，有一人声传来，“谁啊。”
那声音混着倦意。
木栓拿掉，那人将门推开一条缝。
“这么晚了大夫都睡……”正说着，那人一顿，迷糊中的睡眼在看清邱子荣身后的男人时，倏然清醒，“东家，您怎么来了？”
东？家？
邱子荣疑惑地转头。
但见男人立身挺拔，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，吩咐道：“我的一位朋友生病了，叫当值的大夫出来诊治吧。”
那伙计也就十六七，穿着深色短打，大约是起来得急，腰带随意一捆，松松垮垮的挂着。
他敞开门，请大家进来。
“东家，几位姑娘，你们先坐，我去请大夫。”
“有劳。”
邱子荣对除了眼前这个“令她看不懂”的男人外，对其他人都很客气，包括医馆的小伙计。
思颜扶苗苗坐下休息。
卫无极顺势也坐在桌前的凳子上。
“东家？”邱子荣居高临下，审视地看着。
男人用能活动的那只手给自己倒了碗茶，眉尾一动，稍仰起头回望她，“怎么，不像吗？”
自从大哥战死，二哥残疾，卫灼华仿佛一夜之间长大。他们都盼着卫家垮台，他卫灼华偏要用一己之力将卫家扛起来。
于是他在暗地里发展了很多产业，而这些产业大部分都在卫无极名下。
“赛华佗”的小伙计名叫多吉，是卫无极在北臧时救过的一个牧民家的孩子，后来就忠诚的跟随卫无极了。
医馆开张，卫无极便安排多吉来京。
一晃也是多年未见，没想到多吉竟然能一眼认出他。
卫无极默默喝茶水，有那么一瞬间回忆往昔，又在敛眸后迅速整理好心绪。
“你有什么目的？”
这医馆没外人。
除了她、思颜和昏过去的苗苗，也不需要再避开谁了。
邱子荣问得直白，卫无极静默片刻，说：“邱大小姐这么聪明不妨猜一猜？”
“我不喜欢猜。”
邱子荣目光不错盯着卫无极，“你是谁？叫什么名字？找我到底什么目的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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