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第11章
邱子荣心里一咯噔，完了，她爹该不会发现了吧。
仰起头，露出个看不出破绽的笑容，“孩儿每天贴身佩戴，寸步不敢离。”
“是吗？拿出来为父看看。”
这……
沉重地放下碗筷，慢慢去腰间“找玉佩”。
找啊找，没找到。
她呀了声，扭脸问候在一旁思颜，“我玉佩呢？”
府里上下无人不畏惧邱慕安，思颜也不例外。
邱子荣一招祸水东引，打的思颜猝不及防。
“在、在房里，没带出来。”
邱子荣腆着笑脸，“爹，玉佩在房里，要不您改天看？”
试图跟邱慕安打商量。
“去拿。”声音很沉。
“爹……”
“思颜，去取少爷玉佩。”
“……”
思颜踌躇不动。
就算回房她也变不出玉佩啊。
焦急地看向邱子荣，邱子荣也在绞尽脑汁的应付邱慕安，“这样吧爹，咱们先吃饭，吃完饭您去我房里，正好我有几个问题想……”
“去拿！”
这声音明显带了些怒气。
思颜心里发怵，但还是没敢动。
“我说的话不听了？”
不敢真的惹恼邱慕安，思颜怜悯的看了眼邱子荣，福身退下。
二夫人和子莺对父子二人之间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，默默的旁边看着，邱子荣却想，她爹一定是知道什么了，否则不会这般难缠。
该不会那男人把玉佩送到相爷面前求赏了吧。
闭了闭眼，邱子荣打算主动承认错误，争取获得个宽大处理。
她站起来，“是我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邱慕安扣在桌面上的手缓缓挪开，红玉赫然出现在眼前。
果然。
“真送到您手里去了。”邱子荣如释重负。
能找回来就行，好歹不用去惠成帝面前哭着求情了。
想起那家伙，后槽牙不免咬了咬。
跪祠堂这仇姑且记他账上，以后慢慢算！
邱子荣和邱慕安说话，二夫人是不敢冒然插嘴的，她虽被称声“二夫人”其实根本没过门。
“老爷，既然玉佩找回来了，您就别生子荣气了，孩子也不是故意的。”经过这些年的相处，二夫人知道邱子荣是邱慕安的命脉。
哄好邱子荣，她在邱慕安面前才过的好。
她“二夫人”的头衔，就是这么得来的。
“你知道什么！”
邱慕安突然动怒，一把推开二夫人，二夫人没站稳朝后倒去。
花架瓷瓶碎了满地，丫鬟们顿时慌了，连忙去扶二夫人，子莺从未见过父亲如此，眼中顿时包了汪泪。
尽管那眼神落在母亲身上，可她没敢去扶。
邱子荣见事情不妙，反而冷静地问父亲，“是谁把玉佩还回来的？”
“还？你还希望人家还？是你爹我贴着老脸要回来的！”
猛地一拍桌子，玉佩弹起又落地，摔成几瓣。
邱子荣肩膀一抖，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。
难得惠成帝亲自主持早朝，在处理完政务后，本都要散朝，刘鸷突然出列，请旨赐婚。
刘鸷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，也是惠成帝看着长大。
他能有喜欢的姑娘，惠成帝自然高兴，问是谁家女儿，刘鸷道：“丞相千金，子莺小姐。”
惠成帝脸色微变，邱慕安着实吓了一跳，向来处事端方的太子也愕然转身看向刘鸷，神色阴晴难辨。
邱慕安想了想，出列，拱手施礼道：“世子说笑了。陛下，小女已有婚配，赐婚之事依臣看打不可不必。”
惠成帝轻抚衣袖，沉吟片刻道：“既然已经有了姻缘，朕怎好破坏，刘爱卿朕看这桩婚事就算了，他日你再寻到喜欢的，朕一定为你赐婚。”
太子瞥了眼刘鸷，默默回身。
比起朝中惊讶不已的众朝臣，刘鸷倒显得格外的不慌不忙，“事实真相并非如丞相所言，子莺小姐与臣两情相悦已久，她并不想嫁给丞相指给她的书生，这才冒险求臣请陛下赐婚。”目光中闪露志在必得的神色。
说着，他掏出玉佩，呈在众人面前，“这便是证物，也是我二人的定情信物。”
惠成帝忍怒离开，饶是邱慕安如何解释他都不听。太子与刘鸷面对面，一个不理解，一个不解释，最后太子冷笑道：“本宫该向表哥道一声恭喜了？”
刘鸷躬身还礼，动作格外的夸张。
随后他又朝邱慕安道了声“岳丈”，气得邱慕安拂袖离去，而刘鸷却笑得放肆。
二夫人忍着身上的疼痛，硬是爬起来，抱住邱慕安大腿，“老爷，千万不能答应啊，那个刘鸷已经死了三个老婆……子莺娇弱，她如何经得起刘鸷那般摧残。”
无辜成了受害者，邱子莺怔愣站在原地，神色纳纳，她还想向父亲解释，“女儿从未送过玉佩给世子啊，玉佩是……”
是邱子荣的。
子莺看过来时，正好一滴眼泪滑落。
晶莹剔透的泪珠划过青春正茂的脸颊，掉到地上。
看似很轻却重重的砸在了邱子荣心头。
她完全没料到，玉佩会跑到刘鸷手里，而他竟然打了这个主意。
邱慕安低头睨了眼二夫人，一字一句道：“陛下赐婚，我有多大本事能左右？”
二夫人瞬间脱力，抓住邱慕安裤管的手垂落下来。
低着头，眼珠在眼眶中打转，忽地眼前一亮，眼中重燃希望，“太子……太子！太子不是想求娶子莺吗？只要太子去求情，陛下定会收回成命的！”
犹如一击天雷炸响，邱慕安、邱子荣、邱子莺不约而同看向二夫人。
二夫人后知后觉失言，捂了下嘴。
邱慕安的神色从震惊转到愤怒再到悲伤，他已然年老的容颜徒染沧桑，“太子欲求娶子莺之事，连荣儿尚且不知，你是如何知晓？”
逼出好大颗眼泪，哆嗦着所有话都堵在嗓子眼里，忽地想起十年前，阴暗潮湿的地牢，邱慕安想让她去死的阴鸷眼神。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邱慕安猛踹了二夫人一脚，二夫人立即倒在了地上。
此刻她只剩下哭了。
邱子莺终于敢舍身奔向母亲，哭着抱起二夫人。
“枉我疼你这么些年，你竟然……你竟然……”手指颤抖着指向二夫人，邱慕安哭笑不得，“家门不幸啊……”
思颜回来时，正好看见这一幕，不由大惊，再看邱子荣，她贝齿轻咬下唇，视线移向邱慕安，“这事爹爹打算如何处理，任由刘鸷威胁我们吗？”
刘鸷的目标很明显冲着邱家来的。
邱慕安看着二夫人，目光冷情，“一个女儿，我邱慕安便舍了。”
二夫人震惊地看向邱慕安，“老爷，老爷！子莺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啊！”
谁能相信，同床共枕的一辈子的男人能说出这番话。
“老爷，您就看在我为邱家当牛做马十几年的份上，想想办法救救子莺吧……”
“老爷……这事原不怪子莺啊。”
“邱慕安！我的子莺若是出事，我定叫你们整个邱家陪葬！”
“我要让全京城都知道，她邱子荣是个不带把的！让皇帝判她个欺君罔上！”
“你不是爱面子嘛，到时候就等着全京城看你笑话吧……”
疯了绝对是疯了。
邱子荣差异地看向二夫人，早上见时她精致的妆容早被泪水打湿浑花，女人发起狠来的样子像一只会咬人的凶兽，双眸中皆是戾气。
邱慕安站在大敞的门口，头顶是波谲云诡的天空，院子里不知哪处假山花草后面躲着看热闹嚼舌根的下人。
日光清冷，照的他的背影孤寂萧条。
他垂着头，肩膀不时抽动，不知道是否在哭泣。
“来人，带二小姐回房，把夫人押去地牢。”良久，暗哑的嗓音吩咐完一切，侧眸看向邱子荣，“你跟我来祠堂。”
思颜入府多年，从未见过老爷如此，尤其是对二夫人，她们做下人的时常在背后夸二夫人和老爷感情好。
老爷这么吩咐想必是伤透心了吧。
无论邱慕安是否只为了邱家颜面才恪守家风，他对邱家先辈是真的恭敬。
邱家祠堂修的既华丽又肃穆。
清一水金丝楠木铺地，每块木板都选取千年楠树最精华的部分，木质特有的幽沉香气混杂着线香味使人的心瞬间便能安静下来。
门一开一合，光照进来映在地上，片片楠木发出闪耀的色泽，犹如洒金。
“跪下。”邱慕安沉声道。
邱子荣一声不吭，扑通跪在地板上。
邱慕安斜了一眼，她旁边就有张蒲团。
径自取来香点燃，他也给邱家列祖列宗下跪，和邱子荣一样，生跪在地上。
父女二人静默跪着，银丝香烟燃到一半，邱子荣忍不住先开了口，“刘鸷不是真心求娶子莺。”
邱慕安缓缓睁开眼，“为父如何不知。”
“他的目标是我们整个邱家，他想要邱家成为他们党政的依靠和助力，爹，子莺不能嫁给他！”
有了姻亲，饶是中立如磐石的邱慕安也不得不参与党争了。
刘鸷打的注意是未来，不是一个邱子莺。
沉默的气氛中，叹息声尤为突出。
“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，他中意的储君并非当今陛下，而是文成王。你爷爷是陛下的老师，是他扶持陛下一步步走上太子之位，才有了今日的惠成帝，有了今日的邱家。”
“……十二年前，你无意帮文成王破迷，也解了陛下的心病。”
青烟袅袅腾升，散于无形。
邱子荣看着高台上的排位，默然出神。
十二年前，她无意破解的匣盒之谜成了邱家立足京师的关键。
匣盒中是先帝传位文成王的诏书，惠成帝继位后，念及手足之情并未杀害文成王，反而大肆封赏与他。
可是卧榻之侧，岂容他人酣睡，更何况文成王是先帝看好的储君，他手中还有诏书。
惠成帝和文成王的关系一直很微妙。
他们看似亲密，又总是隔着些什么，好在文成王没有当皇帝的心，可那匣盒却成了文成王心头无解的命题。
五十大寿，文成王豪揽天下英才，偏偏是六岁的小子荣破解了匣盒之谜，解开横在兄弟二人之间许久的心结。
在知道子荣也是邱家人后，惠成帝更开心了，他甚至私下同邱老爷子讲，“邱家乃朕之福将”。
“邱家受陛下恩宠，也只能忠心陛下。”
邱慕安的声音不大，听着甚至有些悲凉。
他可是大都位极人臣的丞相啊。
居然也会悲凉？
“匹夫无罪，怀璧其罪，邱家扶持陛下至今，若我们有了二心，陛下一定毫不犹豫诛我邱家九族。”邱子荣说。
邱慕安点头。
他们知道太多，也参与了太多。
皇帝宠信犹如天气，雷霆雨露，叫人捉摸不定，能好好守护好这份恩宠已是万幸，怎么还敢多方横跳。
当今陛下有六子，除了流放北臧的四皇子，其他五位都有争储的能力。
太子不过占了个长子地位，才侥幸赢得一筹，之后的事情都不好说，所以他才会着急发展羽翼。
“不过儿子有一事不明，既然太子想拉我们入伙，为何刘鸷会半路截胡？”
刘鸷和太子是表兄弟关系，刘家自然全力支持太子，就算刘鸷得了玉佩，大可以转送太子，让太子当庭逼婚，那岂不是比刘鸷自己来更稳妥更保险？
多了个连襟的关系，对太子而言好处可没有刘鸷多啊。
这也是邱慕安一直想不明白的，“若猜出这其中关窍，子莺或许有救。”
邱子荣闻言眼神一亮，“爹，您没打算放弃子莺，您、您是要救她的？！”
邱慕安斜眸撇了邱子荣一眼，“你爹我在你们母子三人眼中就是个冷血无情之人吗？”
额……
“没有没有，我爹天下第一好！”
邱慕安冷哼一声，阖上眼，“依刘鸷的性子，赐婚圣旨下来他会直接来府里要人，为父推算，最迟不过七月半，五天时间，自己通的篓子，自己解决。”
邱子荣那颗紧绷的心终于松弛下来。
还好有机会收拾局面。
虽然不是异母同胞，可她也不想因为自己连累子莺。
迟迟听不见邱子荣答复，邱慕安“嗯？”了一声。
邱子荣爽利道：“五天够了，孩儿告退。”
“去吧。”
猛地起身，跪久的膝盖像小针扎似的生疼，邱子荣踉跄着险些摔倒，邱慕安皱眉教育她，“小心些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欢欢喜喜跨出祠堂，邱子荣突然停下。
日头移转拉长影子，邱子荣看着仿佛沐浴在金光中的父亲，问：“……爹会杀了姨娘吗？”
静默良久，邱慕安深沉的声音才响起，“那是我和她的事。”
邱子荣敛下眸子，退身离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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