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第4章
洞黑的夜空下，邱子荣望着手中扯下来的绿丝带，暗暗神伤……
这特喵也太寸了！
就差一点！
一点！
台下的围观群众尚不知发生何事，俱都噤声仰头望着，或交头接耳“怎么灭了？”“是成功了吗？”“不知道啊。”
见小姐平安，思颜才吐出口气，抚了抚了胸口，然不等她这口气吐匀，那竹塔突然剧烈抖动起来。
邱子荣一惊，观察着竹塔。
她这才知道那丝带不仅连接着宫灯上的机关，还连接竹塔的机关。她不慎失手扯错带子，触动了机关，竹塔现在只怕要塌了。
剧烈的摇晃伴随纷纷下落的竹子结构，围观群众终于意识到，塔上的小姑娘失败了。
一万多根竹竿从高空掉落，人群如鸟兽飞散，生怕跑慢了就砸到自己。
竹结构拆解掉落，邱子荣自然在劫难逃，汉子被束住双脚，跑不了也无法施展功夫营救邱子荣。
还在塔上时，邱子荣心想：她聪明无双，总能想到办法的。
现实却狠狠抽了她一耳光。
竹塔一顿摧枯拉朽，不等她转动脑筋，人已经正面朝天向后仰躺下去，汉子很仗义的想拉她一把，可距离实在太远，他够不到。
人群四散，思颜逆着人流冲向邱子荣的方向，她忠心护主绝不可能亲眼看着邱子荣在她眼皮底下受伤。
哪怕当肉垫，也要接住少爷！
在身体急速下坠的时候，邱子荣恍惚觉得时间静止了，她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，一声一声，强劲有力。
如此鲜活的心跳，若下一刻停止多可惜啊。
转念又想，哪怕摔成个残废，只要伤不到头，也……不算太糟。
再往好处想，若她残废了，“邱家大少爷”就不必娶亲，那她的身份还多了层保护屏障。
嗯，
也不错。
似乎打了个寒颤，身体轻轻一抖，她晃了下神：邱子荣，你什么时候冷酷无情到这般程度了，连自己都不放过……
隐约嗅到些青草翠竹的清新香气，邱子荣缓缓睁开眼，入目是鳞次栉比的屋顶，她飘在空中，好像……在飞！
这念头一出来，邱子荣浑身一震，挣扎着动了动，耳边传来一声“别动”。
那声音清清冽冽，感觉很不耐烦，可嗓音又极是温柔，听起来奶凶奶凶的。
邱子荣转了下头。
男子眉眼如画，肌肤赛雪，在柔和的月光下镀了层璀璨的银白。侧脸轮廓瘦削，顺着那条如刀裁的弧线，看见他发丝掩映下的左脸上戴了张银质面具。
面具没有穿孔，看不见他的眼睛，但在月光下邱子荣看清了那上面的银雕花纹，似乎是一头狼，它穿行在兰草梅花间，威武却并不孤单。
有关独狼的作品，总是凶狠怖人，孤独又寂寞，可面具中的孤狼有繁花盛草作伴，一点也不落寞，反显得平易近人。
似乎察觉到她在看他，男人偏头。
邱子荣视线不错，与男人正面对视。
黑白分明的眸子，干净的有些迫人，就好像被他瞧一眼就能看穿心思似的。
浓黑匀长的眉，漂亮的凤眸，他的鼻头不是高挺锋利的，而是圆鼻头，就仿佛一张寒山图上点了笔鹅黄的暖阳，一切都变得温柔而美好起来。
邱子荣出神的想：好俊俏的公子。
邱子荣自幼在男人堆儿里长大，性格就跟男孩子一样，再说了他们也都拿她当兄弟，彼此之间的相处自是不一样的。
她那么正大光明地盯着男人看，邱子荣心里不觉得什么，人家可就不一定了，他大约觉得这姑娘是个花痴。
冷冷地瞥过眼，身子几个跳跃，两人落地。
啊——
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。
邱子荣站定朝男子一揖，道：“多谢恩公。”
她这番动作完全男子做派，那戴面具的公子一袭月白广袖道袍，衣袂飘飘，气质宛如谪仙。
微微一愣，旋即恢复神色，不怎么介意道：“不必。”
嗓音还是那么温柔，听起来软软的，口吻却又故意扮冷酷。
男人说完话就走了，高挑清白的身影淹没进人群中。邱子荣并未上去拦住人家，抱大腿哭喊“做牛做马报答恩公”之类。
她只是很随意地耸了下肩，以为面具男是个极具个性之人罢了。
思颜几乎是扑过来，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哭腔，“少爷，您没事吧……有没有伤到哪？”
上下其手，将邱子荣里外检查一番。
邱子荣就保持手臂张开的姿势，任由她检查，等她检查完，看着思颜挂满泪花的脸，她笑着说：“你家公子是祸害遗千年，死不了。”
“少爷！”思颜哭着嗔怪，“不能乱说话。”
邱子荣不信这些，一笑了之。
那汉子有武功护体，伤得并不重，他的腿上还锁着竹制机关，汉子没耐心，抬脚狠狠一跺，竹子应声碎裂。
掸了掸身上的土，汉子朝邱子荣走过来。
“在下鹊山梁氏，不知姑娘尊姓大名。”
邱子荣笑着回道：“一介布衣，不足挂齿。”
那汉子拉下脸来，“姑娘嫌弃俺是粗人，连名字都不肯相告？”
邱子荣有些尴尬，看了眼思颜，眼都不眨一下，直接道：“称呼我思颜就好。”
思颜：？？？
汉子笑了，对邱子荣说：“俺记住了，嫩以后来鹊山，记得来找俺，俺们鹊山人最重道义，告辞！”
汉子笑得很和蔼可亲。
“告辞。”邱子荣一揖，也模仿汉子的样子，让笑容看起来温暖又友好。
邱子荣目视汉子离开。
街上人来人往，大家并没有因为竹塔摘灯的事情而耽误七夕夜游，相反的，当小插曲翻过去，热闹更胜。
抬头望了眼吊在半空中的宫灯，主办已经令人将灯重新点燃。巨大的百鸟朝凤灯在黑沉的夜空，看起来格外耀眼夺目。
可惜了。
邱子荣咂咂嘴，一瞬间，又想起方才救她的面具男，他玉白的肌肤在盈盈月光下，也很耀眼。
一个男子能长成那样子，上辈子一定拯救过世界吧。
“少爷——”邱子荣正思维无限发散呢，耳边传来思颜幽幽的呼唤。
邱子荣打了个寒颤。
又是这种感觉。
来自女人疾风暴雨前最后的通牒。
很可怕的。
僵硬地转过头，假装只要不对上思颜的目光，就听不到她滔滔不绝的“少爷，刚才真的太危险了！”“下次再这样我就要告诉老爷了。”“你要是出事咱们邱家就完了！”
眸光四下躲避时，意外发现在竹塔对面的茶馆二楼，临窗位置，露出抹淡粉色衣袍的一角。
眸光一移，又看见主办遥遥朝楼上躬身一揖，态度十分恭敬。
她眼睛眯了眯，思颜冲她耳朵边吼：“少爷，你到底有没有在听！”
邱子荣全身一阵，掏着耳朵说：“听见了听见了。”
“那你以后还敢不敢！”
“不敢了不敢了。”
两人正说话，一对老夫妻相携而来。
他们行色匆匆，一边走一边回头观察，生怕什么东西追赶上来。
“姑娘。”
邱子荣正要走，老夫妻就叫住了她，一开始邱子荣还没意识到在叫她，那声音一连喊了好几声，她才转身回头，疑惑地指向自己。
老夫妻点着头，笑着向前。
瞧穿着打扮，也是富户人家。
“敢问姑娘，坎子街怎么走？”
邱子荣指了方向，老夫妻连声道谢，急急忙忙走了。
“这人真奇怪。”思颜看着老夫妻相携的蹒跚背影嘀咕道。
邱子荣问：“哪里奇怪？”
思颜沉思，“说不上来，就感觉怪怪的。”
邱子荣抿了下唇，“时候不早了，我们带子莺回家吧。”
主仆俩并肩朝坎子街走去，正聊着今晚的花灯谁家更好看时，从身后传来一阵骚乱。
“都散了都散了……今晚夜游取消，都散了！”边说边动手推搡打砸，他们来势汹汹，百姓不敢反抗，一时间人走人散，满目狼藉。
敢如此豪横，不是贪官，就是恶霸！
邱子荣定睛一瞧，果不其然，在一群恶仆簇拥下，一辆规格豪华的辇车出现在视野里。
紫纱窗帘拉开，辇车上坐一人，他也穿着紫色衣袍，外头用浅色纱衣罩着，雍容贵气的同时也威压的不敢见人正视，更何况那人的容颜还是带着愤怒的。
“刘鸷？”邱子荣诧异。
思颜也蹙眉，疑惑不解，“世子怎么来这儿了？”
一个仆人哈巴狗似的上前，听凭主人差遣。
刘鸷鹰隼似的目光扫视一圈，厉声道：“搜。”
刘家家仆和卫队人马四散开来。
邱子荣担心他们坏事，连忙催促思颜去叫马车，她则是匆匆去寻子莺。
顺利回到邱府。
邱子荣在马车上将衣服换回来，思颜手脚麻利的为她束发。
跳下马车，门口小厮一见大少爷回来了，俱都恭敬行礼，邱子荣目光直视，大步朝前，夹风丢下句“嗯”。
两位女子则跟在她的身后。
邱子荣身量高挑，又故意走大步，思颜和子莺小碎步跟在后面有些困难。
等进了内宅，偏僻无人处，她才慢慢放缓了步调。
邱子莺说要向母亲请安，便先走了。
子荣是邱父原配所出，和二夫人感情平淡，她每月仅向二夫人请四次安，还都在早上。
本来么，又不是亲生“儿子”，天天往后娘房里跑，也不像话，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。
邱子荣和思颜回到思贤斋。
思颜唤了丫鬟烧水，为公子梳洗。不久，丫鬟端盆热水进来，把水放下便出去了，房中独留下思颜一个贴身服侍。
邱子荣换下衣服，思颜这边为她净面。
洗干净脸，邱子荣接过拧干的帕子擦了擦手，忽地笑起来。思颜正在挂衣服，听见邱子荣笑，忍不住问：“公子笑什么？”
邱子荣说：“我在笑，她们都以为你是我的通房。”
思颜无语。
的确，少爷从小就她一人侍候左右，等长大了身边也没其他女子，在外头不知内情的人看来，她可不成了少爷的通房？
“我上回还听见她们私下里议论，少爷何时抬我做姨娘呢。”思颜又羞又气，这种事自己心里清楚是一回事，叫别人误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。
邱子荣翻开被子上床，从床头摸起本书翻阅。
思颜用鸡毛掸子整理她的衣服，忽然惊呼：“少爷，您玉佩呢！”
玉佩？
邱子荣一惊。
她随身佩戴的玉佩大有来头。
邱老太爷曾任帝师，惠成帝登基时，将一块上好的鸽血红玉赏给邱老太爷。老爷子为感念陛下圣恩，将玉石雕刻成玉佩，上用小篆提了个“邱”字，视作传家之宝。
邱子荣十岁时，父亲在祠堂亲手将玉佩交给她。
如此贵重之物，若是丢了她爹一定不会放过她！
“再找找，有没有在别的衣服上？”邱子荣翻身下床，也顾不得穿鞋子，赤脚踩在地上。
思颜一顿翻找，摇头道：“没有。”
她急得快哭了，邱子荣也好不到哪去。
极力回忆今天去过的地方，见过的人……邱子荣咬着指甲，面具男在空中抱着她飞的场景，再次涌入眼帘。
是他吗？
思颜猛一跺脚，拍了下脑门，无比懊恼，“哎呀，外头静街了，府里又落了锁，可怎么办啊。”
邱子荣神色一正，缓缓道：“只好明日去问问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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